你见过空姐甜蜜的微笑吗?
可是在这位空姐迷人的微笑背后,却掩藏着无尽的悲哀:早恋的压力、学习的挫败、事业的迷惑……恐人症伴了她整整10年!
她还会再有会心的微笑吗?
早恋的压力,让她学会了用微笑来掩饰恐慌
宫红本是市重点中学的优等生,可到了初三,就开始和顾毅谈恋爱了,老师、家长都无可奈何。不过他们的成绩在班里一直数一数二,他们相约着一起上北大。
转眼进入高中,顾毅仍然是学习尖子,宫红的成绩则在下降。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早恋的确影响了她的学习。从初中到高中,她为恋爱费尽了心思,她的体验是女孩用情远远超过男孩。
慢慢地同学们开始议论她了:看,宫红的早恋吃了恶果。这种舆论压力,渐渐地使她在老师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她受到了父母严厉的批评,就连她喜欢的顾毅也总是横眉竖眼地责难她,不过,他们的关系并未因此而疏远。但是,她感到自己在同学间孤立了,甚至觉得很多同学有意躲着她,或者斜眼歧视她,活泼可爱的她逐渐变得拘谨了。
这天,好像顿悟一样,她对自己说:你不能这样,这样会真正地孤立了自己。可是怎么去除这局促不安的感觉呢?对!有了,我必须学会在人前微笑,用以显示自己很轻松、很不在乎和很自信。从此她一反常态,总是以微笑待人,并不时主动去帮助别人做事,结果她赢得了一批同学的好感,孤立的局面好转。但由于成绩日见下滑,她内心的自卑感不断在加重,她对读书丧失了兴趣,在高二分班的时候和顾毅分开了。
这天,她走在马路上,突然发现大家都在向她张望,甚至有些人走过去了还回头看她。她感到十分不安,于是她走进百货大楼,对着服装部的镜子照自己,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当她再次走到街上,正好遇到一个回头看她的小伙子,她毫不客气地问对方为什么看自己。想不到那小伙子说:你笑得太美了。接着她又拦住一位看她的中年妇女,得到的回答也是肯定的:“你笑得太惹人了。”这时她的确感觉到自己在微笑,很轻松,也很自信,但在家人、同学面前,却没有这种感觉,即使在笑,也觉得很压抑做作。
高考来临,顾毅考取了北大。凭着以前的基础,宫红还是过了录取分数线,但无论如何也上不了北京的重点大学,于是她背着父母,把第一志愿改为北京的航专。顾毅的家长十分不满意宫红的选择,做什么不好,空姐和饭店小姐有什么区别?!而顾毅的担心却是,宫红一上飞机就会把他忘掉。
临行前,他们来向我咨询,宫红要我帮她克服在陌生人面前的紧张和不安,因为她的职业最忌讳的就是紧张和不安。说实在的,她不说,连我也看不出她哪点局促,迷人的微笑,对她来说,几乎是锦上添花。但她说她的笑是不情愿的,那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慌和害怕。我半开玩笑地说:歪打正着,顺其自然吧!
从此,我成了宫红的心理辅导员。
飞上蓝天
在航专,宫红在形象设计课上遇到了麻烦。如果老师不反复强调“做作"这两个字,按宫红的习惯表现,绝对可以达到要求。老师一强调千万不要做作,反而使宫红很紧张。在训练时,她越想自然些就越紧张,不仅给人以死板僵硬的感觉,就连她独具的微笑也变得装模作样起来。老师特意给她照了一张像,当她拿来给我看时,我也非常吃惊:怎么会这样难看!
可是当我让她再做出那副难看的表情时,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出来。我问她为什么在我的面前就做不出,她想了想说:“可能是我在你面前不感到紧张吧?"问题仍然出在不能自我放松上。对此,我特别对她强调了“角色",要当好演员就要进入角色,老在局外看自己,自然就会有做作感。我让她回忆在中学那段时期是怎样从孤立状态转变为合群的,关键的一点就是她学会了掩饰性的微笑,由于恰到好处,谁都感到了真实。我告诉她再回学校时,一律把周围人看成过路人,按自己的习惯去对待老师的要求,别在乎他说什么,找自己的感觉,就会成功。
再次与她见面时,她成熟老练多了,已经能随机应变地进行调整了。只有当夜晚睡觉时,对人的恐惧才会跳到她的梦境里干扰她的睡眠。
在治疗对人恐怖症的心理疗法中有一种行为暴露疗法,就是怕什么做什么,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也就不怕了。我想宫红的空姐职业对她的恐人症而言,就是一个非常完善的行为暴露疗法。
终于她通过了形象测试,不久便登上了飞机,由于她英语口语的能力很强,被借调到国际航班服务,这成了她事业或说是命运的转折点。
这天她碰到一位中年英国绅士,他问:“当空姐是你的选择吗?"宫红回答说:“当然。”“为什么你要选择这个职业,而不去做白领?”“在我们中国,空姐的身份是姑娘们所向往的。”“在我们英国,白领远远高于空姐。去做白领丽人吧!要不要我帮你成功?”“可我没有特长。”“学习,学习嘛!去国外读书,你适合做护士。”“护士?可是护士在中国并不高级。”“你错了!我们对护士很尊重,护士是最高尚的服务女神。”……
“看得出,在外国人眼里,空姐并不是个理想的职业。"宫红颇有感触地说:“听说空姐的职业寿命不过5年。有的借空飞出去,有的嫁人便转了业,因为没有几个丈夫喜欢妻子继续当空姐。我想了想,它只能是个桥梁,只要有机会我便要出国。"
听了宫红的想法,我不禁想起她的男友顾毅来。她说,两个人还有来往,但很少见面。有一次到北大找他,他似乎有些回避,不希望同学知道女友是空姐。因为较好的工资收入,加上形象的需要,宫红早已不是高三的女孩,而是地地道道的女人了。他俩彼此都有一种陌生感。对未来的感情已不乐观,好在他们都还不过20岁,离谈婚论嫁还早呢,他们谁也不去动这根弦。不过,基于过去感情的深度,谁也不会轻易放弃。宫红说:"我们各有各的发展方向,也许他走的是一条直线,我是一条曲线,若说爱情,我心里只有他。"
宫红告诉我,她和那个空中相识的英国绅士一直保持着联系。他在英国有自己的贸易公司,正在经营中国的蚕丝纺织品。不过她不想完全依靠外人的帮助,她想自己考托福。
半年借调国际航班很快结束了,宫红回到中航,于是她报考了职大的法律专业,好为下一步做点准备。
出国后恐怖再次袭来
宫红在民航整整工作了3年,这时她有了一定的积蓄,也厌倦了空姐生涯,便决定辞去飞天工作,到汤姆(那位英国人)的公司做了总经理助理。
宫红的如此重大决定,事前是和我商量过的。她认为女孩在社会上闯荡,无非是要保持头脑清醒,有自我防卫意识,而几年的空姐生涯,早已让她领教了男人的那些策略,因此她丝毫也不担心。见她如此充满信心,我也很为她高兴。在她心中好像有一种无尽的潜力,就是要成功,以此来弥补高考的损失,给父母和顾毅一份高质量的答卷。
根据英国老板的安排,她去了美国华人最多的旧金山分公司办事处。初期,她确实兴奋了一阵子,等到进入工作状态时,她的诸多弱点便暴露出来。毕竟对于经济贸易她一窍不通,而英国老板对下属的认真要求也是她一时难以承受的。她每天必须用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去接待客人和整理一天的文件,同时还要绞尽脑汁地和老板周旋,设法让老板满意。这时她才真正体验到什么是“快节奏”。可她觉得自己应当是个强者,应该做得很好。为此她必须用业余时间学习许多业务上的东西,时间不够只好从睡眠上去剥夺。严重的睡眠不足引起严重的睡眠障碍,有时她就瞪着两眼浮想到天明。很快,那种从少女时代就燃起的恐怖、怕见熟人的感觉一下子泛化开来,她被无名的紧张包围了,觉得周围众多的眼睛都在盯着她,似乎在嘲笑她,看看这位总经理助理到底有什么本事,是如何赢得老板青睐的。
在这种强大的精神压力下,宫红再也没有往日的微笑了——她前几年行之有效的对他人微笑的掩饰手段,被另一种掩饰手段——埋头苦干所取代,整天陷入这种痛苦之中。此时她无法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倾诉,只好打越洋电话向我求助——该怎么办?
其实在宫红临行前我已经和她商量过,去美国的目的不仅仅是当个白领职员,更应完成求学深造的任务,比如看看有没有上学的机会,至少了解一下以她的水平如何才能实现就读的目的。可她所获得的信息,表明以她现有的资历水平只能去读三、四流的私立大学,但高额的学费,使她踌躇了。她无法向英国佬提出求援,除非她愿意付出身体代价。
她的求助使我意识到,有一点是我忽视了的,虽然我对宫红的出国做了较为全面的分析,但大都放在她的能力和毅力方面,而对她的弱点,特别是心理素质上的弱点未加重视。我以为她的自我防卫和自我调节能力,适应国外环境已经不成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建议她暂时回国以缓解心理冲突,因为在美国,她付不起心理咨询的昂贵费用。宫红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说明她早已有了撤退的想法了,只是怕我说她娇气而已。
在男友出国前夕,她吞下了100片安眼药
归来的宫红,着实苦闷了一段日子,几乎每天都到我的诊所来,她说她无法忍受亲朋们的冷嘲热讽,包括她父母和顾毅在内,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做。
我说:“现在不是听人家说三道四的时候,必须平息恐怖所造成的焦虑和抑郁心情,你先服一些药吧。”宫红听从了我的意见,服药不到一个月,她的状态就好了很多。
下一步该怎么走?她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报考“经济法”研究生。从此,宫红投入考研的学习中。
这一年,顾毅读完北大,考取了清华的硕士研究生。顾毅对宫红的进取心很是赞赏,他们的关系又开始好转。
真是好事多磨,正当宫红专心攻读时,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了她的宁静,顾毅得到了由英国牛津基金会资助的公费留学,他要去英国学习4-5年。和顾毅最初考上北大一样,她觉得他们的差距越拉越大,开始对考研发生了动摇,往日的微笑又荡然无存。由于严重失眠,她一副憔悴的面容,看上去好像老了许多。
宫红的对人恐怖又再次发作,这次她再也没有自我掩饰的能力,只是畏缩躲避,不敢抬头见人。同时,一种无端的大祸临头之感,又似雪上加霜,紧紧地压在她的心头。她再也坚持不住,就在顾毅去欧洲前几天的一个夜里,服下100片安定药。遗憾的是那一个阶段我正在南方讲学,她无法向我表达,不然她不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
经过足足38小时的抢救,她才脱离险境。在这38小时里,我在她身边守护有10个小时,有机会读到了她写给顾毅的绝笔,摘要于后。
顾毅:从初三到现在整整10年,不知有多少反复,在经过一段冰雪期,好不容易盼来了阳春三月,原以为我们的计划能够实现了。我正满怀信心地准备着,却不料你又要远行。如果说过去怨我,也只怪我任性而不是不爱你。那时我没有别的出路,因为我好面子,更不敢面对你的父母……
过去,我试图离开你,也确实离开过你。我回来了,你又为何要走?是你等我说还是没有勇气说……
我觉得上帝曾给我很多契机,我也学会了掌握契机,可惜我的心理不给我使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当我到达天国时,上帝会问我,你在人间有过爱吗?我如果说有,上帝一定说我是失恋了……如果说没有,上帝也必定说,太可惜了,没有享受到受,怎么可以轻易地撒手人间?顾毅,你说呢?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读到这封信,也许你以为我离去是如何地痛苦,不!我从来没有此刻的轻松,因为我不再害怕,不再怕人讽刺我,不再看别人的脸色去行事。我是做恐怖症者做累了,实在该休息了。
如今一切都已成了过去。我走了,真正地去了遥远的地方,把我仅有的一点希望和祝福给你。希望你发展,成功,祝福你未来甜蜜和温馨。
曾爱过你的宫红
宫红抢救成功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顾毅去了吗?我的信呢?”
面对飞机上空姐的微笑,她发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会心的微笑
她从医院回到家里的那一天,正好接到顾毅由伦敦打来的电话,他们谈话的时间不长,但宫红却显得很开心,她十分兴奋,话非常多,好像顾毅出国造成的刺激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一系列焦虑、恐怖、忧虑情绪,一古脑儿地全消失了。
这种现象,不由使我想起了20年前的一件事:20年前一位清华大学的女生,因无法忍受严重的强迫症的痛苦而服用了100片冬眠灵,当她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时,不知为什么,她的强迫症自然消失了。她曾经说过: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强迫症?从医疗角度看,在过去没有今天这些先进的药物疗法之前,精神科医生不就是通过休克(昏迷)疗法治疗重性心理病的吗?宫红会不会也是这样想:连死都经历过了,还怕什么恐怖症?这当然要留待以后验证了。
在身体康复后,她考研的志向未变,虽然当年的应试失败了,但接下来的一年突击,终于让她赢得了胜利,她考取了某大学的经济法硕士研究生,又是两年半的紧张学习和实践,宫红果真没有再犯恐怖症。不过她过去那副始终微笑着的面孔被一种成熟的严肃所代替。在这段时间,她的交往对象,只有顾毅和那位始终在追求她的英国老板,前者是通信,后者是电话。
为了进一步验证宫红的恐怖症是否痊愈,我建议她到一个有名的律师事务所见习了三个月,特别是争取为当事人辩护,在大庭广众之下参加学校间的辩论会等等,事实证明,她的确摆脱了困扰她10年之久的心理障碍,她的人际交往能力已大大增强。
2000年春,宫红研究生毕业,正赶上英国老板在广州建立中国汤姆公司,她被老板聘任为副总经理兼市场部主任,时年不过28岁。去广州走马上任,三个月听懂广东话,六个月学会一口流利的粤语。到2000年底我再见到她时,已经认不出她就是原来的那个小姑娘了。
2001年,宫红心中最大的矛盾仍然是感情的抉择。顾毅赴美国斯坦福大学读博士后,这位英国老板也正式向她提出求婚,想把汤姆公司的一半资产交给宫红。很显然如果宫红拒绝就等于退出汤姆公司,她选定的经济之路势必再受挫折。
此时宫红对感情的态度已没有浪漫色彩,她越来越务实,在做出如此重大决定之前想先看一下顾毅的态度,便提出去美国会一会他的设想,得到了她家长的支持。自从顾毅去英国又转去美国读书后,一次也没回中国来,他真的不会动摇吗?
当宫红再次坐上飞往美国的航班时,面对机上的一个个空姐送来的礼节性微笑,不知为什么,她抑制不住地从内心深处发出有生以来她感到的第一次真正的微笑……
我的手记就写到此.
对我也是个谜,不过我想,宫红此行肯定会有收获,愿真正的微笑伴随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