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可以被当作是一种经验的突然断裂,而创伤当下发生的解离状态,则使得记忆的储存程序也产生裂痕,大约有25% 到50% 不等的创伤受害者体验到某种形式的疏离感,其余则对事件产生程度不一的记忆丧失。透过这样的机制,创伤经验被区隔开来,无法为意识所感知,事情彷佛从未发生过。我们仍旧不清楚为什么有些人会解离,而有些人不会。一项针对参加求生训练的士兵所做的研究发现,过去生命曾经遭受过威胁的人,在训练过程中比较容易发生解离,另外一个研究也指出解离的倾向与某些生理差异有关。
一项针对越战退伍军人所作的磁共振扫瞄(MRI) 研究发现,罹患创伤后压力疾患的个案他们右边海马回(hippocampus)的体积比较小,另一个以幼年长期受暴、甚至遭受性虐待的妇女为对象的研究也有类似的发现。海马回在记忆的储存和提取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部分研究者因而将与解离现象有关的记忆缺损归因于该部位的损伤。耶胡达指出,海马回的萎缩肇因于下视丘-脑下垂体-肾上腺这条路径的反应增强,使得醣皮质类固醇受体的反应性增加;如果某个严重的创伤事件可以让海马回停止作用,该事件的自传性记忆也就无法顺利产生。在创伤所引发的防卫反应中,解离是一种防堵剧烈情感的方法,艾伦等人指出,透过解离作用,意识界域的范围被窄化,对于背景环境的辨识能力随之降低,进而影响记忆的编码;由于记忆的储存需要认知上的反刍,缺少了这个步骤,记忆便无法被融合到自传性的叙事里头。有些研究者则认为解离现象可能和大脑皮质失联有关,使得某些高阶认知功能受到影响,例如语言的产生;洛奇和辛使用正子断层造影(PET)发现,创伤后压力疾患与布罗卡区的活动减少有关。由上述两种解剖生理变化我们可以作出这样的假设,解离所影响的主要是以语言来处理记忆的能力。尽管解离作为一种防卫机制,起初可以带来一些帮助,后来却限制了大脑处理创伤记忆的能力。
不同模式的神经活动似乎和不同形式的记忆有关。许多研究者都指出创伤记忆有两种表征方式:语言所能及的记忆较不容易被刺激与情境所挑起,而另一种创伤记忆则显得较难以控制、难以被意识到且更容易被刺激给引发。后者和杏仁核、视丘、初级感觉皮质等解剖学部位有关,不容易被高阶的脑区,如扣带回、前额叶、海马回和语言区所抑制。
遗传对于解离的影响还不是很明确。在一项有177 位同卵双胞胎与152位异卵双胞胎个案参与的研究中,采用已建立信度与效度的解离经验量表(DES),这是一种有二十八个项目的自填量表,结果发现遗传因素在病理性与非病理性的解离中,分别可以解释48% 与55%的变异性。然而在另外一个双胞胎研究中,却找不到遗传的证据。
解离现象与儿童时期创伤的关联性在许多研究中已建立起,以其中一个研究为例,有一半的个案达到解离经验量表上病理性解离的标准,其中60% 在童年时曾经遭受身体暴力或性虐待。在另一项以随机取样的方式找来1028 位个案的研究中,6.3% 的个案有三种以上的解离症状,他们童年遭受过身体暴力与性虐待的比例,分别是其他人的五倍及两倍。 解离性疾患 精神动力学之理解 在解离与潜抑这两种防卫机制中,同样有某些心智内容被驱逐出意识范围之外,然而过程却不同。潜抑作用产生了一道屏障,造成了水平面上的分割,被潜抑的事物于是转进无意识之中;相反地,解离现象则是垂直面的分割,于是心智的内容于存在于一系列平行的意识状态中。此外,引发潜抑作用的往往是被禁制的愿望,例如对异性双亲的伊底帕斯情结,而非外在事物。由此可知,解离多为创伤所引发,而潜抑的起因则多半是相互冲突的愿望,然而解离作用一旦被引发,也可以被愿望或欲望再次活化。
在大多数的解离案例中,大相径庭的自我基模(self schemas)或自我的表征由于彼此间的冲突,必须被存放在不同的心智区间中;同理,自我受创的记忆也必须要被解离掉,因为它们与日常生活中那个控制得宜的自我落差太大。举个例子来说,有位便利商店的老板失去了商店被抢时被歹徒强迫肛交的记忆,这是因为事件当中那个屈从受辱的自己,和平日在操持店务中能够“掌控”全局的自己之间,冲突太过强烈的缘故。
解离性失忆、解离性漫游、解离性身分疾患以及急性压力疾患(被归类于焦虑性疾患之中,见第九章)有着相似的精神动力结构。解离性失忆指的是无法回忆起某个重要的个人创伤。解离性漫游则是一种突然、不预期地忘记自己的过去、无法确定自己的身分,同时离开家乡远行的特殊现象。至于解离性身分疾患(DID),过去也称为多重人格疾患(multiple personality disorder),则是同时有两个以上独立的身分或人格状态,各自对于环境或自我,有其固定的感知、关系或思考模式,轮番主宰同一个身体;解离性身分疾患的另一项特征是无法以一般的遗忘来解释其失忆的广泛程度,连许多重要的个人信息也都无法忆起。
上述疾病都经常被误诊,以解离性身分疾患为例,在确定诊断之前,平均已被治疗了七年,当然这也是因为这项诊断的困难度特别大,80% 左右的患者只有在部分时间里有机会让医师观察到他们的实际情形,也就是说,他们可以被诊断出来的机会并不多。虽然在解离经验量表的帮忙下,可以比较有效率地找出高风险族群,但确切诊断仍需要结构性面谈工具的帮助,例如解离性疾患结构性临床面谈量表。
解离性失忆可能是最常见的解离性疾患,不过几乎所有罹患此症的人都还有其他的精神科诊断,这使得情况更加复杂。况且,除非特别询问,由于对失忆现象理所当然的认定,一般求诊者并不会主动提起失忆的经验,他们可能认为记忆的空缺是每个人或多或少会经历到的,不值得在看病的过程中特别提出来报告。
艾伦等人建议我们对失忆的现象作进一步的区辨:解离性身分疾患或解离性失忆中的记忆缺损往往是可回复的,而在解离性的疏离中,记忆缺损却无法恢复,因为事件根本没有被编码加载自传性记忆中,当然也就无从读取了。如果我们把任何记忆空缺都归咎于解离性失忆,没有注意到这样做的同时也假定了记忆的可恢复性,便可能冒了过度诊断解离性身分疾患的风险而不自知。
媒体上大肆渲染的个案很难反映出解离性身分疾患的真实面貌,事实上这类患者通常行事很谨慎小心,尽可能隐藏自己的症状,被解离出来的自我状态,亦即所谓的次人格,起先通常是受虐孩童用来使自己和创伤经验保持安全距离的一种适应策略,而后次人格取得了更多的自主性,患者对于自我与次人格间的分隔也可能发展出近乎妄想般固执的信念。事实上,人格终究只有一个,即是所有次人格的总和,普南进一步澄清道,次人格事实上是由某种强烈的情绪、有关自我与身体意象(body image)的感受、一组为数有限的行为模式,和某些与情境有关的记忆等,所组织起来的极度分离的意识状态,因此旧有的称呼——多重人格疾患会使人混淆,因为它的核心问题并不在于拥有一个以上的人格,而是不足以形成一个完整人格。 73/156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