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患:那么你承认你跟我说是九点半要来的吗? 治疗师:坦白说,我不记得我这样说过,但我想知道更多你对于那天对话的记忆,这样我才可以知道我说了什么,而让你有这样的印象。
在这情节中,治疗师毫不防卫地接受责备,但也没有承认任何错误。治疗师包容病患的投射,并且寻找更多关于这事如何发生的信息。藉由愿意接受自己确实有可能误导了病患,治疗师认可病患的认知是合理的,而且值得更深入讨论。最后,治疗师不会企图用诠释的方式,把被投射的东西推还给病人。
治疗师也需要同理病患保持警戒的倾向。这种警戒也有某种适应上的作用;因为当偏执性病患深入谈论他们的感受时,反而可能会导致他人疏远。因而治疗师需要能够容忍一段时间的沉默与被压迫的感觉,而不是突兀地问问题,这样才能帮助病患更开放一点。另一个建立联盟的技巧是将焦点放在病患紧绷的状态,因为为了维持偏执的认知型态,病人需要保持高度的警觉,诸如“你的神经已经精疲力尽了”或“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你一定累坏了”的评论,可能可以让病患觉得被了解。当病患愿意谈的时候,治疗师应该鼓励他详述细节,从中可能透露出导致病患目前压力状态的病史。
与偏执性病患进行心理治疗的整体目标,是帮助他们将问题根源的认知,把焦点从外在转换到内在。这样的转换只能缓慢地进行,而且每个病患有各自不同的步调。第二种的转换与前面的第一种转换息息相关,就是将思考的偏执模式转换为忧郁模式,让病患可以允许自己去体验脆弱、软弱、自卑和缺陷感等感受。治疗师必须能够抵抗病患反反复复的指责与多疑的炮火攻击,而不会被激怒或感到绝望。当病患变得更开放,治疗师可以开始将病患的感受——归类,帮助病患去区分情绪与现实。治疗师也能够帮助病患发觉想法中缺漏的环节,例如,治疗师可以问“你的老板有说过他恨你吗?”当病患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否定的时候,治疗师可以就事论事地评论病患对老板的感受其实所知有限。这些问句需要有技巧且中性地措词,不要太过度地挑战病患的观点。治疗师在提问时不须站在正方或反方,仅需指出需要更多的资料才能判断。
在整个心理治疗的过程中,治疗师必须涵容感觉,而不是将其行动化。这种涵容将提供新的客体关系,不同于病患以往所遭遇到的,而这不一样的经验最后将随着时间被病患内化。关系模式的改变逐渐引发思考模式的改变,关键在于这些病患对世界的认知会产生“创造性的质疑”。
当病患远离“偏执-分裂位态”并开始触碰到内在的忧郁成分,他们开始更有效率地心智化,并且体验新的自我以调适、诠释经验。思考会变得更有弹性,病患也更能够了解他们自卑与一文不值的感觉,因而忧郁的成分能够在移情中修通。最乐观的情况是,这些病患能够透露出对被接受、爱与亲密的渴望,并连结到他们早年的挫折与失望,于是,他们便可以开始哀悼这些依附的过程。
接下来的段落,简短地记录了与偏执性人格疾患病态进行心理治疗的早期历程,阐明了上述所说的技巧原则。括号中的评论指出运用在这个案的相关理论与技巧。
AA 先生是一位四十二岁的会计师,由于他一直抱怨对工作环境中的物质过敏,所以已经有一年无法工作了。原来,在他职位晋升后,他搬到一间新的办公室,然后,突然间他开始出现各种恼人的身体症状,包含头痛、思考迟钝、胸闷、视线模糊、全身疼痛、虚弱、容易疲累,以及缺乏动力。AA 先生将这些症状归因于办公室里新的嵌板与地毯,以及风箱系统的震动。只要他离开办公室,过没多久这些不愉快的感觉就会消失。AA 先生开始寻求医师治疗,并且经历了许多不同的专科医师的诊断性评估,当中只有一位医师认为这些症状具有生理性的原因。AA先生则依据这唯一的意见来左证自己的看法。由于公司经理担心他会变成永远无法工作,因此强迫他来接受心理治疗。在治疗的初期,AA 先生否认有任何情绪上的问题,除了婚姻压力之外,他认为他太太需要为此负责。他详细叙说着他的症状,并且坚持身体一定出了问题,尽管大部分的专科医师都确认AA 先生无忌。〔即使专家们给予合理的说明,病患仍然完全不为所动。他相信他懂得比大多数的医师都还多,这也显露出他的夸大情结。〕
当探询到他的人际关系时,AA 先生表示,他和父亲处不来,因为他父亲曾经在商业交易中欺骗他。再者,他抱怨父亲对他总是比其他兄弟更为严厉。总归一句,他说他父亲是一个不公正且不值得信任的人。AA 先生说他的太太也是善于欺骗的,她为了要有小孩而欺骗他,结果在没有避孕的情况下导致怀孕。他说他永远不会忘记八年前他妻子奸诈的计谋,还说从那以后,他们的婚姻就是一场灾难。他认为唯有她变得更值得信赖,才能改变这种情况。〔病患将恶意迫害的客体投射到家中亲近的人,并且视他们为所有问题的根源。病患认定家庭关系遭遇困难不是他的问题,并认为唯一可能的解决之道在于他们改变,而非他自己改变。〕
在第一次的心理治疗中,整个会谈里AA 先生非常专注地聆听,常常要求治疗师多作说明。即使在最平和的沟通中,他也似乎不断寻找着隐藏的讯息。对于治疗师细薇的身体动作,AA 先生也过度地警觉,常常将其误解为无聊或不感兴趣的表现。在聆听了一些时间后,治疗师同理地表示:“现在你一定觉得很不舒服,你的老板要求你接受治疗,你的身体也饱受痛苦,而你跟太太之间也没什么话说。”病患对这些当同理心的评论有了反应,变得更开放一点,开始承认他过去总是很“敏感”。他承认他一直都被一些小事情所困扰,即使相同的小事情并不会困扰到别人。(治疗师准确地同理到AA 先生困顿的自尊,让他觉得被了解。而这初始的联盟关系让病患第一次承认自己的问题,那就是他是“敏感的”。)
AA 先生用冷淡、谨慎的词汇来描述他和儿子的关系,“与整体的平均状况相较,我们比一般人相处得更好。”(这样的描述透露出偏执性人格无法感受到关系中温暖的情感与体谅,因为这样的感受会让他变得更容易因为拒绝或攻击而受伤。) AA 先生将话题转到那些曾经检查过他的医生。他表示基本上他相信所有的医师都是无能的,他也信誓旦旦地说某位医师开的一种药物几乎造成他脑部出血。他说先前诊治过他的三位精神科医师全都一样无能。当治疗师承认他对这些药物不熟悉时,AA 先生很快地响应说,那么这位治疗师大概是和其他医师差不多的“货色”。(偏执个案害怕被控制,同时,在“不平衡”的关系里会感到自卑,因而常常需要去贬低与抵毁其他人。藉由贬低治疗师,AA 先生再次确认自己并不羡慕任何人,也没有理由觉得自卑。) 104/156 首页 上一页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