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取向的精神科医师深深了解移情作用是无所不在的,同时也体认到在病人和治疗者的关系当中,病人所主诉的人际关系困扰同样也会出现。动力精神医学中医病关系的独到之处,并非是移情作用的存在,而是体认到移情代表一种需要被进一步了解的治疗题材。当动力取向的精神科医师被病人恶毒地漫骂不休的时候,他不会像病人生活当中的其他人那样气急败坏地排斥病人;相反地,他会试着去弄清楚病人当下是在重复哪一段昔日的关系,并且反思自己的何种特质亦是促成此一境况重现的原因。从这种角度来看,动力取向的精神科医师之所以为动力取向并非取决于他做了什么,而是他有所不为。
从神经科学的观点来看,我们认为移情是关乎于内在的客体表征,且被治疗师的真实特质所引发。表征就如同神经元网络一般地存在着,可以一个接一个地被启动,当治疗师的某个特性使病人忆起留存在他的神经网络中、与某人相似的特征时,这些表征就好像是诱发电位一样地被触发了。当一个年轻人求助于一位年老的男性治疗师,这位治疗师的胡子使病人想起了他同样有着大胡子的父亲,于是,该病患便开始用如同与父亲相处一般的方式与治疗师互动。从神经科学的观点来看,在移情作用中,我们对事物的预期,可以和视神经穿出眼球时所留下的那个视盲点(blind spot)相比拟,纵然视野里有这么一个“破洞”存在,我们会用预期看到的影像来填补它。在发展关于自我与他人的内在表征(它们与情绪状态连结在一起)时,右侧的视额叶皮质被认为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这个脑区,来自皮质下、关于动机与情绪状态的讯息,与来自皮质、有关外在环境的讯息,两者交会在一起,因此,产生内在表征的神经网络,从该处脑区接收到许许多多被转译的讯息(见图1-4)
反移情 所有从事动力精神医学的实务工作者共同认可的一项中心要旨是:基本上,我们和病人的相似之处远比相异之处要来得多;病态的心理机制,其实不过是正常发展功能所援引的相同原则再加以延伸罢了。医病双方都是凡人,就如同病人有移情一样,治疗者也有反移情。因为每一个眼下的关系,都是过往关系的新近增添物,所以说精神科医师的反移情和病人的移情基本上是完全相同的历程(两者都是无意识地将他人视为昔日的某人),也是合乎逻辑的。
自反移情概念之肇始,业已历经了可观的演进。佛洛伊德的狭义看法认为反移情是分析师对病人的移情,或是分析师对病人移情作用的反应。这概念所隐含的想法,是指源自于分析师无意识中尚未消解的内在冲突浮现了出来。然而,温尼科特却在治疗精神病病人以及严重人格疾患患者的时候,注意到另一种不同形式的反移情,他称之为客观的恨(objective hate),因为它不是来自治疗者尚未消解的无意识冲突,反而是治疗者在病人无法无天的时候一种自然的反应,基本上是客观的、几乎每个人都会有的相似反应,是被病人找碴一般的行为所挑起。
后者这种广义的反移情,是指治疗师面对病人时,有自觉且适切合宜的所有情绪反应,正如克恩伯格所预料的,这种定义愈来愈被广为接受,尤其因为它正好描绘出严重人格疾患之治疗的独特之处,而治疗这类病人也愈来愈成为动力取向精神科医师主要的工作内容之一。这个定义有助于减轻反移情一词所具有的轻蔑意涵,即治疗者身上也有尚未化解的困扰、也需要被治疗,同时用另一观念来取代它:视反移情为一种重要的诊断与治疗工具,可以把许许多多有关病人内在世界的事透露给治疗者。
反移情的定义还在演化当中,目前,它通常被认为同时含有狭义且极端、和广义而独特这两种特征。大多数的理论观点都视反移情为一种发生在临床工作者身上,医病双方共同创造出来的反应,一部分是来自临床工作者过往经验的作用,另外一方面则有一部分是被病人行为诱发的感受。某些情况下临床工作者本身的因素占绝大部分,而非病人;但在另一些情况下则刚好相反。反移情可以提供宝贵的资料,让我们得以了解病人的内在世界,但同时也是治疗的一项阻碍。 阻 抗 动力精神医学的最后一项重要原则是病人期望保持现状,并会和治疗者努力想要给予病人的洞见与促使其改变的意图相对抗。佛洛伊德在早年关于治疗技巧的著作中,已经注意到这股强大无比的反抗力量:“治疗当中,阻抗(resistance)亦步亦趋、如影随形。病人的每一个自由联想、每一个在治疗当中的举动,都必定会受到阻抗的影响,并且代表了两股力量折冲之后的妥协结果,即努力要康复的力量,以及与其对抗的力量。”就和移情现象一样,对治疗的阻抗也是无所不在的,而且可以用很多方式来表现,包括迟到、不肯服药、忘了精神科医师所给的建议或诠释、在治疗会谈中不说话、在会谈中只谈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者是忘记付治疗费等等,略举数隅如上。阻抗可以是有意识的、前意识的或无意识的,所有阻抗的共同之处,是试图避开不愉快的感受,不论这个感受是愤怒、罪咎、痛恨、爱(如果是对一个不能去爱的对象,例如治疗师)、妒忌、羞愧、哀恸、焦虑,或者是揉合了以上某些情绪。
阻抗捍卫着病人的疾病。在动力取向的治疗中病人所独具的防卫机制,就是在那些不愉快的感觉浮现台面的时候,用来抵挡住这些感觉的。事实上,我们也可以把阻抗定义为:在精神动力治疗中,病人所展现出来的防卫机制。阻抗和防卫机制的差异,仅仅只在于前者可以被观察到,而后者则是推敲出来的。防卫与阻抗的强度理所当然地与潜藏冲动的强度成正比,就如爱默森所说:“当他高声说着自己是多么正直可靠的时候,我们更要赶快算算被他摸走了几根汤匙。”
动力取向的精神科医师会预料到病人对治疗的阻抗,心中做好准备,在疗程中一点一滴地处理它。当病人不遵从所开立的处方时,其他的治疗者可能会勃然大怒,然而,让动力取向的精神科医师深感好奇的是,病人的阻抗是在保护着什么?病人是在上演哪一出过往的脚本?纵然说“阻抗是一种妨碍”的这种观点,暗示说要移除它才能进行治疗,然而,从更广阔的层面来说,在许多案例中去了解阻抗本身就是一种治疗。佛洛伊德倾向用阻抗来指涉两种现象;一、阻碍病人自由联想的绊脚石,与二、来自病人往昔的重要内在客体关系,借着阻抗,而移转并显现在当下与治疗者之间的关系里。病人阻抗的方式,也可能是透过重新制造出如同过去一样的关系,而影响到诸多现今的关系。举例来说,在童年时期不断反抗父母的病人可能会无意识地与医师作对,在其他的权威性角色面前亦如斯表现;动力取向的临床工作者会帮助病人明了、意识到自己的这些行为模式。 6/156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