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理解的一种强烈欲望
作为受过教育的西方社会的成员,我们享有许多共
同的假设:其中一种假设是,我们能够潜在地认识一切
可以认识的东西。只有当我们开始把认识推向其极点,
并且询问诸如什么是“认识”、我们怎样才能“认识”任何事
情之类的问题时,我们才从这种幻想中摆脱出来。在宇宙
开始存在之前存在着什么?所有创造物的本质是什么?为
什么会有任何事物存在?当我们提出这类问题时,我们开始
明白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它们超越了我们掌握、认识甚
至想象的能力,更不用说也超越了我们的理解能力。
但是,这些问题是那种能引起小孩子们的兴趣的问
题。正如所有的儿童都是天生的艺术家一样,他们也都是
天生的形而上学家。他们提出的那些天真的问题常常具有
某种深度,以至于即使花费毕生的精力进行研究也难以了
解。为什么会有地球?上帝从哪里来?什么是死?我们为什
么非要死不可?什么使我们活着?妈妈,在爸爸把我放在你
的肚子里之前我在哪里?当我在5岁时向我的母亲提出这
个问题时,她那令人震惊的回答——“我不知道,宝贝”——
促使我第一次产生了积极想像的经验:我曾对着一片云进
行无尽期的等待,等待着把我召唤到我父母的卧室——这
是极其令人厌倦的。这种经验教导我,我能在这里是一件
多么像奇迹一样的事啊,生命是多么宝贵啊,一个人必须
怎样热爱生命,并且欣赏所度过的每一天。
对起源问题的关注使儿童具有了神话学和认识论的倾
向。他们大多数人之所以失去了这种倾向,是因为我们社
会的大多数成人并不享有这种倾向。然而,有少数人却从
未停止过这种认识论的探求。他们是那些奋斗不息以至最
终成为科学家、哲学家、心理学家的人。他们被驱使着要
去发现这些天真的问题的答案。当他们找到答案时,这些
答案却只是引起了更多的问题,因此他们就被这些问题缠
住,这些问题成了他们自己毕生专门研究的问题。荣格就
是这种人当中的一个。
当荣格在82岁开始写自传时,他说过这样的话,
“我的一生是一部无意识自我实现的历史”。重要的在于
他写的是普遍意义上的无意识,而不是我的无意识,因为
强烈地吸引着他的是人类普遍未知的东西,它们一代又一
代地在世界上寻找着化身。在回顾他的一生时,他写道:
“就我而言,一定是有某种朝向理解的强烈欲望带来了我
的诞生。因为这是我的本性中最强烈的因素。”〔1〕他承
认我们天生都有一种“想要认识的需要”,但他觉得在这
一方面他有一种特殊的天赋。
这种特殊的天赋使他能够感知到在典型事件背后发挥
作用的那些原型模式。他经常承认的原型是超越的,不能
被描述的,因而其本身是不可知的。这个事实只不过增强
了原型对他的吸引力。
荣格的认识论使命——他想要认识的需要——使他对
有灵知的事物(Gnostics)始终有强烈的爱好。诺斯替教
(gnosticism)这个早期基督教派别(古希腊的智者,一个能
认识事物的人)认为,必须把灵知(知识)和智慧及一般知
尽区别开来,因为灵知不同于其他各种知识:它不是从普
通的来源或通过感官获得的,而是通过特殊的启示直接从
上帝那里获得的。荣格相信,他在青少年时代在对巴塞尔
大教堂的屋顶上净化的上帝的幻想中获得了这种启示。而
且这使他不能忍受他的父亲在面对自己失去信仰时的胆
怯。每当荣格与他争吵时,他的父亲就变得很烦躁并转攻
为守地说: “你总是要去想”,他往往抱怨说, “一个人
不应该去想,而应该信仰。”荣格却不能容忍这种观点:
“不”,他认为,“一个人必须去体验和认识!”与他的精神上
破产的父亲的这些心灵遭遇使荣格更坚定了对诺斯替教的
信念——当一个人献身于认识和体验精神的现实时就更要
坚定这种信念。〔2〕
事情的发展也需要进行检验和探究。尽管深受弗洛伊
德的吸引(弗格伊德在所有重要的方面都是他父亲的对立
面),但荣格从不承认弗洛伊德对精神分析的基本概念的
精心阐述是对已确立的智慧的绝对正确的说明。他必须对
它们进行检验,最初是用字词联想测验,后来则通过他对
精神分裂症的观察及其对神话学的研究。尽管弗洛伊德极
其不高兴,但荣格还是对精神分析的两个基本假设提出了
质疑,即(1)力比多完全是性欲的(荣格则认为并非如
此);(2)无意识完全是个人的,是个体所独有的(荣格逐
渐认识到无意识比这包含得更多,所有的人类都享有一个
共同的精神结构)。
荣格发现,精神分裂症的幻想具有神话上的类似性,
这一发现对他来说是一种理智上的分界线。这使他坚信弗
洛伊德的观点是如此狭隘的个人至上论,以至于使他看不
到由于我们的人性而使我们大家所共享的超个人精神的存
在。荣格称之为自然心灵,这是我们私人的世界基于其上
的一种动力学的和普遍性的基础。界定和确立使个人的觉
知得以发展的这个基础成为吸引他的余生的一项任务,而
且他关于原型和集体无意识的假设是一些“指导性的虚
构”(用阿德勒的术语),在他和弗洛伊德决裂之后,这些
“指导性的虚构”使他能够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进。
当荣格宣称原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