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年来，他辞职、自己做生意挺不容易的，很累，苦恼也不少，但我确实很少过问。我的心思都放在培养儿子身上了。我希望儿子有一天能比我有出息。”

    “您是否对自己的发展有很多遗憾呢？”

    “是啊！我上学的时候，学习特别认真、刻苦，成绩优异，经常在班里排第一。但在中考前因为生病，被误诊为肺癌，失去了升入理想高中的机会。我也曾想过一定要上大学，但机会没了，好像就不再来了。我现在的工作、待遇都还可以，但没上大学是我一生的遗憾！”

    “所以，您希望儿子能实现您的理想，对吗？”

    “我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杨杨身上了，希望他乖乖听话、好好学习。这有什么错吗？”

    在这次谈话的结尾，我和杨杨妈妈谈起了对这个家庭的看法。由于妈妈对儿子的过分重视，对丈夫的忽视，致使家庭关系错位，下一代与父母的关系分化出现问题。此外，三个家庭成员互动不良，父亲和儿子关系紧张，有妈妈的责任。

    我还谈到了自己的感受：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家长，由于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因而望子成龙，想让子女实现自己的期望。而青春期少年独立意识出现了，家长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对抗和不满表达了什么意思？

    对我的话，杨杨妈妈一直认真专注地谛听，看得出她在努力地琢磨。但那天她走得很匆忙，因为她给杨杨请的新任家教要来。她说想让这名大学生住在她家，以便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帮助儿子。她还谈到对杨杨未来的打算，如果儿子的成绩依然上不去，她会让杨杨爸爸想办法把孩子送出国去读书。

    看来，期望杨杨妈妈的思维方式和教养方法发生变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对自身、对家庭看法和处理方式的根本转变，也需要心理咨询师的帮助。在家庭中，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母亲的作用总是更为显著。过度的母爱让孩子窒息。母子二人都提到了人们讳言的死，却让我想起一部影片的名字——爱比死残酷。

    （朱虹）

    [咨询员手记]

    母亲性格特质引发高要求失衡家庭关系导致困境

    北京市崇文区心理健康教育中心朱虹

    两次咨询结束，应当说这并不是一个已经完成的、成功的案例。后来因为忙于期末考试，杨杨和妈妈始终没有再来。况且，处理家庭成员自身问题和青春期少年与父母沟通问题都不是一两次的咨询能够完成的。但是，我们依然能够从这个案例中获得一些启示。

    首先可以看出青春期少年的性格特征。杨杨从小被母亲置于自己的过度照顾下，听话、乖顺、服从，母亲全身心付出后，在潜意识中希望获得相应的报答。而进入青春期的杨杨，在独立意识、逆反心理的驱使下，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并希望父母给予更多的肯定和信任，但父母依然渴望拥有控制的权威。

迷失在抑郁的母爱中 迷失在抑郁的母爱中(4)

    父母没有理解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产生的这些内心需求，杨杨的心中便郁结了愤怒和怨恨。矛盾之中，杨杨选择了放弃学习。这柄很多孩子认为非常有用的利剑，着实刺痛了父母。从另一方面来看，对儿子寄予着较高期望的母亲在学习上代劳过多，忽视了培养孩子良好的学习习惯和自我管理能力、自我监控能力，这导致杨杨在中学的学习因无法自立、自理而屡遭挫败，信心丧失。

    此外，杨杨的问题很大程度上与妈妈密切相关。如：妈妈将自己生活中的遗憾转化成了对儿子的殷切期望，并派生出了过度的照顾和管理；妈妈的性格特质存在敏感、压抑、过于追求完美和缺乏弹性的倾向，它演化成了对儿子、丈夫乃至家庭的控制和高要求，当她感觉不能掌控儿子的发展方向时，必然心灰意冷，加之她的性格内向而脆弱，情绪陷入抑郁。

    同时可以看出，杨杨的问题又深深地植根于他的家庭。在父亲、母亲、孩子组成的家庭系统中，他们三者的互动有时过度了，有时又过于缺乏，失衡的关系导致家庭系统运行时陷于僵化和困境。链条上的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深感不适。

    看到太多为孩子的学习成绩忧心忡忡、对孩子的表现五内俱焚的家长，但他们大多没有想到要反思自己的家庭关系，反思自己的成长经历和内心需求，改善自己的人格问题。其实，成绩和逆反，孩子的问题哪些不是冰山的一角？对于这些表面现象，不搅动冰山下的暗流，如何能换来新天地？

    两个月后，我对杨杨妈妈做了一次电话回访。听她的声音，似乎情绪还不错。问到杨杨近期表现，她说杨杨有一定进步，但不太稳定，希望有机会能够带孩子面询。说完，她就要求杨杨“过来跟老师说自己的情况”。

    应当说，杨杨礼貌地、顺从地开始跟我谈话，说刚刚又为写作业的事与母亲闹了别扭：“她太唠叨了，管得太多，很少表扬我，从不让我玩。”我也和杨杨就他的学习状况做了初步探讨：做事没有目标，缺乏计划性，内心并不满意自己的现状，希望能掌握有效的学习方法。从这一点上，杨杨希望“改变自己”。

    原来爱也能让人窒息，如果它是用控制来表达的话。

    “认识我的老师、同学都说，小慧在班里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样。教过我的很多老师甚至从来就不曾记得我！我不想妈妈总是对我视而不见，我就跟她吵架！昨天，我们俩正吵着，她忽然跪下来求我，说反正我们活着都没什么意思，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上初中后，妈妈给小慧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妈妈不来住，一是嫌照顾小慧麻烦，二是怕影响自己找牌友打牌。妈妈雇个了下岗女工每天晚上来做晚饭、陪住。小屋冬天也不生火，小慧就在那里静静地看书、听音乐、发呆。

我是一条不冒泡的鱼 我是一条不冒泡的鱼(1)

    在几年的心理咨询过程中，主动跟我联系并独自走进咨询室的初中生并不多见，小慧（化名）是其中一个。

    小慧，某中学初三女生，成绩在该校的外语特长班排名前十位。三个月前出现厌食症状，虽然到医院求治，却没有好转，身体每况愈下，严重地影响了正常的生活和学习。

    中考临近，想必又是一个过度焦虑导致身心失衡的案例？我暗想。

    如果不学习我就没有事情可干了

    初次见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瘦小的身体、苍白如纸的脸和一头散开的长发。她述说了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我特别着急，想马上治好这个毛病。我好怕成绩会继续往下掉……有个老中医说，也许是我最近焦虑情绪严重，引起了脾胃不适，忍一忍就能熬过去了。那我就熬吧，一天天数日子，装得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好像真能学进去一样……不知道还要等几个月、几年？”

    因为病痛的不确定性，也因为中考临近，小慧深深陷入恐惧和忧虑的状态中。我想先引导她放松一下：“你看，距离中考还有比较长一段时间，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万一我考不好呢？”小慧焦虑地说，“我必须一次就考上，还必须上一个好一点儿的高中，那样才能顺利上大学。”

    是家长的期待，还是自我要求？有些学生深陷在以“必须”为关键词的主观认定中，就好像走上了一条没有岔口的封闭道路，只能向前、向前。

    当我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时，小慧嘴角咧了咧，干笑了一下：“从上学的第一天起，家里就没人管我的学习，我妈说学好学赖都无所谓，能及格就行了。小学时，有一次我拿了个全班最高分，兴奋地跑回家告诉她，结果，我妈什么反应也没有。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跟她说学习的事了。”“我很努力、自觉。比如外语，我在上小学时没学过，可班里大部分同学学了好多年了，还有人拿到了国家考试的等级证书！所以，一开始我就落下一大截。但是现在，我甚至远远超过了他们。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学习，奋斗目标是什么，但我知道如果不学习，就没有事情可干了。那太可怕了！”

    “你是说，你学习只是为了把时间占上？着急考试，是怕自己升不了学无事可做？”

    “是啊！我没什么朋友，不爱逛街，也没有其他爱好，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做功课。我的小屋，冬天也不生火，非常清冷。有时我也会听听歌、看看书，静静地想事情或者发呆。”

    因家离得太远，上初中后，妈妈就给小慧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子。妈妈不来住，一是嫌照顾小慧麻烦，二是怕影响自己找牌友打牌。妈妈雇个下岗女工每天晚上来做晚饭、陪住。那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

    听到一个初中生保持这样的生活状态，我感到惊讶：“听了你的话，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孤独，你的感觉怎样？”

    “……无所谓，习惯了。”小慧告诉我，“在学校，我一直是个安静的学生，从不惹是生非，但班主任和同学还是认为我怪怪的，我妈也说我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用现在的话叫做另类！异类！难道，我真像他们所说是个叛逆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有谁愿意跟我交往”

    与小慧的交流揭示出了一般性的考试焦虑背后复杂的谜团。是叛逆还是压抑？也许这些疑问让小慧表面沉静、内心激战频频。

    “能跟我说说大家认为你叛逆的理由吗？”接下来的几次交流，我们的话题转移到了现象。

    “我喜欢独来独往，从不主动跟别人搭话、发展什么友情，别人可能觉得我很清高吧；我对集体活动也不积极，从不争当老师屁股后头干这干那的好学生；班里发生什么激动的事，哪怕是得奖、打架之类的，我心里只是小小震荡一下，很快就没感觉了……”

    小慧还讲了一件与班主任激烈PK的“头发事件”：刚入学时，她违反校规，不剪长发。当她成为全校升旗仪式上的焦点，被班主任痛斥的时候，她竟然说再逼她就退学。最后，是她妈妈弄来了一张少年宫舞蹈班的证明应付过去了。

我是一条不冒泡的鱼 我是一条不冒泡的鱼(2)

    “头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比我妈对我的意义更大！它让我感觉特别踏实、舒服，就像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挨批时我感到特别委屈，心想：我就剩下这么一丁点儿陪伴我的东西了，你们还要夺走……从那以后，班主任就再也没有给过我好脸色。唉！不过我也无所谓了。”

    “小慧，我感觉你通常不是有意用叛逆来显示自己，你可能有些担忧也有些畏惧，怕得不到也怕失去，是这样吗？”

    几分钟内悄然无声。

    “其实，可能在我心里真正担心的是，别人是不是有兴趣和我谈话！我真的不知道，同学中有谁喜欢我？有谁愿意跟我交往？

    在缓慢低语的过程中，小慧的眼圈一次又一次泛红，但泪水最终没有掉下来。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压抑着自己走过这十几年的路程的，看起来单薄弱小的她好似有很多负面的生活体验，而且，仿佛从未向别人倾诉过。

    “告诉我如何与母亲脱离关系”

    在咨询的间隔期内，小慧打来电话向我咨询如何与母亲脱离关系。

    “下次见面时，我们谈谈你的家。”

    “有必要吗？”她提出质疑。但围绕这个主题的面谈还是如期进行了。

    小慧的妈妈也应邀一同前来。我看到，她那比女儿还苍白的脸上带着常年熬夜留下的倦色，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