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誓山盟今不再
在第五回合里,米纽庆想单独会见这对夫妇,因此请理查把孩子们带到接待室,然后再回来。米纽庆要探索他们夫妇相处的难题。
珍妮特初遇理查时,他24岁,英俊、自信、真诚,他生长在康乃迪克州,三个孩子中的老大,念私立学校,宾州大学毕业,拥有地质工程硕士学位。他是忠诚的共和党党员,在国际原油公司分属机构上班。她觉得他定位清楚,而且不像她认识的其他男生,他不会不时纠缠。可是,随着时光的消逝,独立的珍妮特把理查的这项优点看成是距离与逃避。
珍妮特是独生女,出生在费城北边,那里有一整排的古典石屋,环绕着老橡树。她父亲以保险生意起家,后来在37岁那一年,转行成为高中历史老师。母亲负责照顾家庭。珍妮特从宾州大学毕业后,有意从事新闻工作,但她遇上理查,谈了恋爱,就把雄心壮志献给家庭了。家里有个不凡的男人,他需要珍妮特。她觉得,这样就够了。
理查很快被珍妮特率真的情感吸引了。她的幽默与温暖解除了理查家庭教育的约束。就跟珍妮特一样,他与梦想成婚,一个不太可能实现的梦想。
一旦以往的海誓山盟不在,心爱的人变得难以共同生活,心情是很难受的。逐渐地,他们各走各的路。他们渴望爱,却又固守现状。
听他们两人交谈,很是伤感。两个人都伤痕累累,满腹苦水。还好,他们更多地在倾诉悲伤,而少有反唇相讥。米纽庆希望这种谈话风格,能够提醒他们曾经相爱过,因而有再度和好的可能。他们若能重新结合,吉尔就会获得空间,走自己的路。
比吉尔还小的珍妮特
该是请出祖父母的时候了。早在第一回合的诊疗里,米纽庆就看出珍妮特对理查的疏理,是受了她与父母的粘连关系的支持。
所有的家庭背后都有一个大家族。虽然美国许多新成立的家庭常切断他们的亲族关系,但大家族仍然存在,整个家族资源只是冬眠状态。如何不让这些资源越界,需要在新家庭成立的最初几年,好好协商彼此的界限。聪明的父母会尊重这个界限。如果他们不尊重,大家族将不再是种资源,而是无尽的麻烦。
第六次诊疗,索德夫妇到达后,珍妮特的父母并没有出现。米纽庆有点担心。还好,帕斯奎瑞罗夫妇只是迟到。
罗丝红着脸,喘着气,讲着一长串的故事,说她如何乘火车搭错巴士,很大方地讲出细节。
珍妮特不耐烦地插嘴说:“妈,你就是不肯搭计程车。”
她母亲微笑着,没说什么。父亲则说,没关系,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他们全到了。他没有挑战太太,只是息事宁人。当丈夫说话时,珍妮特的母亲叹气,拨了一下额头的卷曲白发。
理查脸上有痛苦的表情。
划清界限的策略之一就是,让珍妮特与理查协商出与帕斯奎瑞罗夫妇相敬如宾的距离,其中包括接受理查,视他为大家庭的一份子。珍妮特与理查开始讨论她的父母是否接纳他。珍妮特说,理查不尊重她对父母的孝心,实在很难谈。他试图解释,最近这几年已经有所改变,“我认为我已经在做了……”可是珍妮特听不进去。
索德夫妇卡在谁对、谁错的问题上,“珍妮特,好像你对于赢得争论的兴趣大过于接纳理查。你仍然用旧的耳朵听他讲话,难道你不能送他一个微笑吗?”珍妮特笑了,大声笑。“这样很好,”米纽庆说,“我需要你更多地微笑,经常地。”
“反之亦然。”珍妮特的母亲轻声强调。
“美丽的补充。”理查这样说,没有很成功地掩饰他的烦色。
“不是这样,”米纽庆更直接地挑明,“她已经做了某些她知道不该做的事。珍妮特,为什么你母亲会认为,你还是需要她的保护?”
“不知道。”
“哦?”
“她只是想帮忙。”
“可是她知道,现在是你跟你丈夫的事,她还是插手进来。她真的干涉到你们俩。婚姻初期,母亲帮忙自己的子女,这无可厚非。可是她一直坚持你还是她的小女儿,即使结婚十七年之后。”
“她只是有必要才介入,”珍妮特说,“而且没有失败过”。
“你必须帮助你母亲,请他不要介入你与你丈夫的事。如果你能帮父母这个忙,会有好处的。然后他们会有一个女婿,你也不会觉得被两边拉扯。”
理查抓住米纽庆丢的救生圈,打开了往日的伤痛。“我是很尊敬你的母亲,然而事情演变成这样,我对你母亲的尊重破裂了。我一直想控制自己的脾气。他们来访,我快快乐乐接待,去拜访你们时,我也很高兴。”他看着岳父说。
帕斯奎瑞罗先生也看着他说:“你也许有那种感觉,可是你并没有让我们知道。”
“不对”,他太太突然接口,他把手放在太太的肩膀上说,“让我讲完。”随即转向女婿。“举个例子好了,上一次我去你们家,我觉得好像是个外人。”
“是被人怠慢。”帕斯奎瑞罗太太补充说。
“拜托,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他的声音严厉起来,“因为,我感觉到的是你的冷淡、遥远。你从没有真正想要沟通,这就是我感受到的。所以,请想想你用的表情、你用的声音,还有你的态度——那么遥远,那么冷淡。想想长期以来你的样子——酸苦不悦,阴霾倨傲。我们都从你那里感受到了。”帕斯奎瑞罗先生好像忍了很久了。“你也许尊敬我们,这是一回事。可是彼此感觉到自在,彼此都能放松,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老先生的控诉旋绕在空气中,所有人静默了几分钟。理查没有回应。他僵在位置上,像块怨恨的石头。
接着珍妮特说:“我知道双方互相的怨恨。”
“太强烈的字眼,”她母亲说道,希望事情缓和下来,“只是偶尔有些不满。”
“你不满意什么?”珍妮特想知道。
“他对你的行为,以及对大家的行为。”
“你先提到他对我的行为,你指什么?你曾经这样对理查说过吗?”
“等一下,”米纽庆说,“珍妮特,你必须帮助母亲,方法之一就是让她知道理查对你的行为不关她的事,如果你能帮助她,她就会跳出你们的婚姻关系。你办得到吗?”
“我没有跟她讲过太多什么。”帕斯奎瑞罗太太说,没有人乐意染上爱管闲事之嫌。
“哦,妈妈。”珍妮特说。
“你的事我看到的不多。我只看到你的负担。”
“妈,我不觉得那是负担,那只是家务琐事。如果我觉得有负担,会找你讨论的。”
“珍妮特,”米纽庆说,“你觉得你母亲怎么看你?” 她笑着说:“比吉尔还小。”
“所以你让她保护你?”
“唉,她是很难抗拒的女士。”
“不过,虽然她喜欢管闲事,但这是得到你认可的。要想帮助吉尔,方法之一就是建立可接受的界线。如果你帮助母亲,不让她介入你的婚姻,就会建立模式,不让女儿介入你的婚姻,因为她也很会管闲事。你的母亲管闲事,但有帮助。你的女儿管闲事,却是过分要求。”
吉尔没有病,她是在介入和管闲事。她在扮演外祖母的角色。这真是恐怖的传统。
理查开始说话了:“我想问一个问题。你父亲对我表示了一些意见,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米纽庆赶忙打断:“在你回答之前,我要你了解理查话中含义。他是在问:‘你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父亲这边?’”
再度的沉默。接着珍妮特说:“我站在你这边。”她似乎是真心的。
几分钟后,珍妮特的母亲在谈话中又插嘴提问题。
珍妮特说:“妈,拜托,我们正在私人交谈。”
很容易就可看出外祖母的介入与多管闲事造成了问题。但是,界限不清却是由双方面造成的。当某人介入,另一方就必须忍受。米纽庆很高兴珍妮特采用他的语言,来建立界线与独立自主。
吉尔是问题,但不是唯一的。另一个问题是吉尔的祖父母认为珍妮特与理查之间未解决的冲突需要他们的帮助。
十天之前,这家庭的情况可清楚界定为:他们是正常家庭,有位出现病症的小孩。结果导致大家努力照顾小孩,放大了帮助,却窄化了选择性。现在,这个定论出现了新的挑战:情况并没有那么清楚,困惑可能激发出新的观点。
治疗的推进有好几个层次。虽然米纽庆强调夫妇与整个大家庭的问题,吉尔的症状并没有离开他的关注,或整个家庭的关注。自从把父亲当作拐杖,吉尔已经更有活力了,但现在是走得更远的时候了。
诊疗接近尾声时,米纽庆问吉尔自从意外后生活有什么混乱。她提到行动不方便与看了很多医生,对于跛脚似乎没特别难过。米纽庆告诉她与她父母,进一步的康复计划是吉尔必须学习在没有父母的协助下走路。他将请教儿童医院的整形外科,然后造出吉尔专用的特殊拐杖。在这同时,米纽庆也告诉理查,在下次诊疗时带把坚固的雨伞,他可以开始教吉尔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