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方法方面,始终牢记着后来保罗.利柯所说的 ‘种种阐释
的对立冲突’。他把这些对立与冲突吸收和合并到他自己的阐
释方法之中——与肯定性和建设性的阐释学一道,他也策略
性地运用了否定性和批判性的阐释学 (包括弗洛伊德的理论
和方法),并根据被分析者的类型和人生阶段而决定每一种方
法的效用。”巴纳比和达西尔诺根据这一点指出,荣格对种种
阐释方法的对立和冲突的觉察,以及他对 “怀疑的”阐释学
的种种可能的承认,迫使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 “更为复杂的
荣格,一个聪慧得足以使 ‘否定性力量’派上创造性用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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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与西方当代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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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作为 “洞晓任何细微差别”的医生,荣格指出:弗洛
伊德和阿德勒的理论运用的是批判的方法;“与任何批判一
样,当确实有某些东西需要摧毁、消解、破坏时,它们能够
发挥好的作用,然而当需要建立起某种东西时,它们便只能
发挥坏的作用。”
荣格从对梦的阐释,很快便走向了更为广泛的文化阐释。
然而,与梦的阐释一样,荣格的文化阐释始终着眼于重返精
神的家园,着眼于 “个性化”的展开与实现。正如巴纳比和
达西尔诺指出的那样,严格地讲,荣格并未形成一套包括起
源和作用机制的文化理论;他并未写出一系列堪与弗洛伊德
《一个幻觉的未来》、《文明及其不足》、《摩西与一神教》相比
拟的著作。同样,他的集体无意识也不能在严格的意义上,被
称之为一种 “政治无意识”——这种政治无意识解释和说明
了政治的、制度的结构用来制约自我的实践活动的方式。但
这并不等于说在荣格卷帙浩繁的著作中,就没有提供一种颇
具政治性的文化阐释和文化批判——尤其是对宗教改革以来
精神象征的贫乏的批判。不过,巴纳比和达西尔诺还是承认:
“荣格的文化阐释学内在地是自性的阐释学,是文化在自性中
存在的方式的阐释学。他对想象所作的类比考察,不仅把个
体的意识—— 经由个人联想—— 关联于其未曾意识到的方
面,更重要的是,通过从历史、神话、民俗学、人类学、各
种艺术、比较宗教学等方面获得的材料去进行放大,使它与
更大的文化背景发生了关联。”荣格坚信:“如果我们希望懂
得人心,我们就必须懂得整个世界。”这使他的心理学研究具
有了非同寻常的普遍意义。在荣格看来,心理学必不可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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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神话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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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对人文科学的各个领域作比较的、跨学科的研究;反过来,
要想真正地懂得人和人文科学,心理学也是少不了的。正是
在这一意义上荣格指出:“每一门科学都是心理的一种功能,
所有的知识都植根于心理之中。人心是宇宙所有奇迹中最大
的奇迹,它是世界作为一种对象的 sinequanon (必要条
件)。”
巴纳比和达西尔诺指出:通过以上述方式拓宽心理学研
究的地基,荣格把意义问题扩大到人的全部经验——无论是
自觉的还是不自觉 (无意识)的,是个体的还是集体的——
领域。这一 “全球性”计划汇聚了心理学的解释和阐释学的
理解,它使意识对无意识意义的理解在认识论上具有的局限
性问题一次又一次被凸现出来。确实,立足于重返精神家园
的意向,我们看到的是:荣格的文化批判,其锋芒所向首先
是意识和理智的局限性。正像德里达偏离 “逻各斯中心”走
向意义的外围和边缘一样,荣格也 “解构”了意识和理智已
经习惯的思维方式,走向意识和理智的外围和边缘 (无意
识)。荣格说:“精神现象不可能完全被理智所把握”;理智作
为“定向思维”( )或荣格在其它地方所说的
directedthinking
“词汇思维”( ),仅仅在时间和空间的现实
thinkinginwords
中,遵循逻辑和因果的法则去领悟和发挥作用—— 既然如此,
它又怎么可能理解和领悟那蔑视逻辑、以一种模棱两可和一
种 “前语言的语言”说话、并始终拒绝对自己作弗洛伊德意
义上的语义学理解的无意识呢?
巴纳比和达西尔诺认为,荣格与弗洛伊德的争论,从根
本上讲,是在无意识意义问题上的“阐释学”争论。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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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与西方当代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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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却不应当把这一争论过分简单化而认为这种阐释冲突,仅
仅是利柯在阐释学传统中发现的两种操作方式,即 “批判
的”和 “浪漫的”这两种不同的立场。按照利柯的说法,“批
判的”阐释学意在 “阐明普遍有效的理解规则”;“浪漫的”阐
释学则诉诸”与创造过程的活生生的联系”。虽然在荣格的阐
释学中,人们更多看见的是 “与创造过程的活生生的联系”,
但更有说服力的说法应该是:在荣格采用的方法中,我们同
时看见了 “批判的”和 “浪漫的”这两种不同的标记——
“正是这两种不同的 ‘标记’使这两位思想家的阐释显示出生
气与活力”。我们在本书第三章中已经指出过荣格在方法问题
上所具有的双重性,(他在对 “分解简化”的方法和 “综合建
构”的方法加以区分时,同时运用了这两种方法。)这里要补
充的仅仅是,荣格的上述区分,在一定意义上建立在对弗洛
伊德的 “误读”( )上——经由这种误读,弗洛伊
misreading
德阐释学上的 “两种标记”被抹去,从而我们看见的仅仅是
使用批判的、化简还原方法的弗洛伊德。
在 1990年出版的 《荣格与人文学科:走向文化阐释学》
一书中,研究者们已经意识到:荣格的文化阐释并不是那种
很少怀疑和批判色彩的 “浪漫”阐释。正如巴纳比和达西尔
诺所说的那样,这本论文集旨在 “详问”荣格阐释学的 “双
重标记”,它因而越出了对荣格作传统的 “意义神话”式读解
的范围。“显然,如果我们一定要将荣格恰当地安放在荣格式
阐释学很可能与之对抗的 ‘怀疑的’阐释学 (这里我们想到
的不仅是马克思、尼采、弗洛伊德以及利柯所谓 ‘怀疑派’大
师们的阐释学,同时还包括后结构主义者们解构的、反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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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神话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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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态度)的背景中,那么,至关重要的一点便是指出:荣格
的阐释学远比过去所认为的要更加 ‘怀疑’和 ‘批判’得多。”
显然,仅仅指出荣格的阐释活动具有冗长繁复、定义不确、具
有明显的歧义性和多元性是不够的。荣格的多元论倾向建立
在对语言 (或至少是那种定向性思维的语言,即德里达称之
为 “逻各斯中心”的语言)的深刻怀疑上。荣格积极的、肯
定性的阐释学中的这一否定性的方面,荣格对 “与意象直接
照面的语言的怀疑”,从下面这段很有代表性的文字中也可以
清楚地看到:
我总是故意将一切旨在成为形而上性质的东西置于心
理学理解的光照下,并总是尽最大努力防止人们相信那些
似是而非的权力词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