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地 ‘显现’于意识之中。”与此类似的说法在荣格论及艺
术幻觉、创作冲动和幻觉型艺术家时可谓比比皆是。不难看
出,在这些地方,尽管荣格并未使用 “直观”这一说法,但
他却以几乎同样的方式,把原型或原始意象 (胡塞尔意义上
的本质)说成是经由意象和幻觉而获得了 “富于生气与活
力”的 “显现”和 “表达”。这样,不管在胡塞尔那里怎样,
至少在荣格这里,通过自发的 “显现”,“本质的直观”并没
有遇到太大的困难。
“显现”这一说法,确实为我们理解现象学所谓 “本质直
观”提供了一种可能。于此,我们甚至已可以冒险地指出:现
象学所说的“现象”,无论当涉及外界事物在我们意识中的呈
现或外观时,还是当涉及文学、艺术、神话、宗教而作为一
种内心的体验时,都更多地是作为一种不可思议的 “馈赠”,
而突然呈现于我们意识中的。因此,现象学所说的 “现象”,
似应被正确地理解为一种 “显现”。我个人认为,正是因为对
“显现”有着共同的理解,荣格才与著名的现象学家如海德格
尔、范 ·德 ·莱乌等人有了共同的语言。
熟悉海德格尔的人都知道,在海德格尔那里,真理和存
在对诗人和哲人来说是一种 “显现”和 “馈赠”,他因此主张
通过 “对话”和 “聆听”使存在之光得以昭显。“自从人类成
为交谈B能够聆听彼此的心声B我们学会了许多东西B唤出了
一个又一个神灵。”诗人荷尔德林之所以深受海德格尔的欣
赏,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荷尔德林的诗作受诗的天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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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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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唤,身不由己地表达出了诗的本质”。(海德格尔:《荷尔德
林与诗的本质》,刘小枫译,载伍蠡甫、胡经之主编:《西方
文艺理论名著选编》,下卷。)在海德格尔的理解中,“显现”
的一个重要途径是诗和语言。“诗犹如梦,而非现实;”“语言
的作用在于通过它的作用使存在者亮敞,以此来保持存在
者;”“语言并不是人所掌握的工具,毋宁说,它是掌握着人
的存在的最大可能性的东西。”这些似曾相似的说法总是使我
们想起荣格与此类似的说法。在说到 “诗意的栖居”时,海
德格尔更明确地提示:“尽可能地去神思 (寻找到)神祇的现
在和一切存在物的亲近处,这不是回报,而是赠予。”这样,
“本质”(在海德格尔的说法中是 “真理”或 “存在”)的直观
岂不应理解为被显现出来的直观吗?
对 “现象”的 “显现”性质,荷兰现象学神学家范 ·德
·莱乌 (. )曾作过明确的阐说。在其影响
G VanDerLeeuw
很大的神学论著 《宗教的本质与显现》中,范 ·德 ·莱乌指
出:现象并不是 “物”,而是某种 “显现出来的东西”;它因
而是 “与主体有关的对象”和 “与对象有关的主体”。莱乌指
出:
现象……不是由主体产生的,更不能为主体证实或论
证;它的全部本质在于它的 ‘显现’,在于它在 ‘某个人’面
前的显现。若 (最后)这 ‘某个人’开始讨论这 ‘显现’的
东西,那么现象就发生了。”(《宗教的本质与显现》,英译
本,第 6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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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神话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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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而主张:现象学既非形而上学,也不是对经验实在
的理解;相反,它是 “人的生命活动”,“它站在一边并理解
显现在眼前的东西。” (同上,第 676页)这些说法,如同
“显现”这一说法一样,都是为了强调 “现象”的自发性、不
由自主性和 “他性”(异己性)。这与荣格总是强调幻想和想
象具有 “非个人”、“超个人”的陌生性,强调原始意象、艺
术幻觉是一种自发的“显现”,强调创作冲动对于艺术家本人
是一种 “异己”的冲动,几乎可以说完全是一致的。
有趣的是,范 ·德 ·莱乌的名著 《宗教的本质与显现》,
其书名原为 《宗教现象学》( ),
PhanomenologiederReligion
英译本却将其译为 《宗教的本质与显现》(
Religioninessence
),这就更加突出了“现象”作为 “显现”的
andmanifestation
含义。此外,也不妨指出另一个有趣之处,即:范 ·德 ·莱
乌关于现象 “既是与主体有关的对象,又是与对象有关的主
体”的说法,总是使我联想到大乘佛教,特别是佛学唯识宗
在谈及 “识”的显现时,强调 “识”既是与 “见分”相关联
的 “相分”,又是与 “相分”相关联的 “见分”的说法 (详本
书第四章第一节)。
对 “显现”的强调,使荣格再次表现出与现象学家的相
似。但荣格毕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现象学家。尽管荣格经常
使用 “现象学”、“精神现象学”这些术语或概念,但作为一
个方法上的多元论者,他确实并不恪守某一方法而是同时运
用多种方法。在荣格经常采用的方法中,放大、比较、综合、
建构等方法占有重要的地位,而这些方法,在很大程度上恰
恰是针对 “简化”、“缩减” (在英文中与现象学还原的 “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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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的方法
133
原”是同一个词)等方法提出来的。因此,在考虑荣格之方
法与胡塞尔之方法的异同时,不能不考虑到荣格重建精神家
园的意向与胡塞尔寻求哲学 “确定性”和认识论之客观基础
之意向的不同。不过尽管有种种不同,在对西方近现代哲学
的形而上传统特别是对唯物主义、实证主义 “宗教”的反拨
中,现象学作为一场广泛的运动和一种普遍被人采用的方法,
确实为撇开物质对精神的主宰,确立对精神现象的尊重和专
注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这一意义上,指出荣格与现象学的
关联,指出荣格独特的 “现象学方法”,也许并不是一件全无
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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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的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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